终篇(2016)
那天，还是夏天，还没开学，幼儿园空无一人。多多央我允许他玩一会滑梯，滑了一遍又一遍，多多玩性渐浓，我便耐心的在一旁等着。余夏的气味在树叶和微尘间漂浮，孩子你知道吗，自你从小小洞口钻出时，你又长大了一点点而我，又老了一点点。——2010 夏末
废园之冬
我从未如此彻底和仔细地探访这座园子的每个角落。无论是蹒跚学步的四十年前，还是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的六年前，我总是脚步匆匆，我的好奇和关注仅限于眼前所及。我来这里，只是因为我得来这里。
这座园子渐渐不再是我幼时记得的模样，我也从一个孩童，走向衰老。我当然地以为它会一直在，虽然我已经失去了进出这里的身份，但它在，我就会安心一些。我没有想过它会消失，实际上它还未完全消失，在这之前，它被废弃了。拆了一半之后，不知道什么原因，施工方放弃了这里。
四季不甚分明的南方让人有种时光停驻的错觉，温暖和潮湿又在暗暗加速侵蚀着岁月的轮廓。当我再度推开园子的栅栏，仿佛一下子就看见了岁月在静默之下，摧枯拉朽。
打翻的花坛，破碎的门窗，洞穿的墙壁，剥落的红砖。浩劫一般的现场之外，这片被植物覆盖了的操场和乐园又些微缓和了悲怆的气氛。
从建园至今，这里经历了几次改建，整修。如今，不再有人看护，甚至踏足，也正因为如此，这里的一切反而表现出了更旺盛的生命力。参天的松柏，蔽日的小叶榕，前几年新栽的芒果和柚子，满树的果实还在枝头上等待腐烂。石铸的小象，池边的海豹和金鱼在半人高的荒草丛中隐约可见，像是被魔法定住了的精灵。举目环顾，草木葳蕤，枝繁叶阔，在云层穿梭的暖阳，骤来的北风，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。时而明媚，时而森森。走在其中，丝毫觉察不出已到了深冬。
然而它确已进入了生命的冬季。多多翻墙越坎，在园子里肆意游荡，他兴奋的呼喊是这里唯一的声响。随手捡起一块玻璃摔碎，又捡一段枝丫抽得叶飞花落，园子只是默然地目睹着这一切，孩童的无知无情，生命无声息的交替。这里是如此丰富，却又空寂得能觉察到花间蝴蝶拍动翅膀震动的空气。
终于多多在一棵树下停下来，他记得它。他们曾在彼此年幼的时候打过照面。他现在不得不仰视它了，也许他讶异于在他之外的生命的强大，也许只是累了，他平躺下来，方才搅起的微尘和声响顷刻归于宁静。
这座园子大概已经习惯了孩童一茬一茬的蹒跚而来，又蹦蹦跳跳地离开。我从未想过它也有离开的一天，我记得它的雨晴晨昏，现在，它如此安静，草木还在努力向上抽出新芽，向下，落叶成衾。它正在睡去。
“你会想念这里吗？” 我问多多，他无所谓地摇摇头。也许，当时间推着我们走得足够远了，往事才会一点一点涌上心头。现在，让我们一起往前跑吧！去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。
